有幸相识收藏家王金声先生,他告诉我其家有祖传的宝砚,砚底留有清嘉庆贤裔钱泳刻制的吴越王银龙简,钱君匋先生曾见过此银龙简。听闻此事,欣喜不已,我冒昧提出可否借来欣赏并拓制几份留作纪念。想不到几天后,古道热肠的王金声亲自将宝砚送至我的汉风东韵堂,让我感动不已。宝砚系端质,高30 厘米,宽20 厘米,呈马肝色;砚池凿有云龙汲海图案,使用痕迹明显;背面刻有“吴越王银龙简”,款署裔孙钱泳敬摹。
宝砚旧气十足,一眼望去就是老东西。相传清朝顺治元年,苏浙的吴县遭受百年不遇的大旱,太湖干涸,湖底多处朝天,龟裂成片,当地渔人得银龙简于湖泥中,遂卖给洞庭蔡氏。蔡氏得之如获珍宝。到了雍正年间,蔡氏家道中落,不肖子孙将这珍贵的银龙简熔化后当作家产银子来分。所幸的是,在熔化之前已有少量拓片传世,又有幸被嘉靖年间的书画篆刻大师钱泳觅得。钱泳将之视为先祖遗物,珍爱无比,并将其复刻于端砚的底部,使之金石永年,流传后世。银龙简铸文为:“大道弟子天下都元帅尚父守中书令吴越国王钱镠,年七十七岁,二月十六日生。自统制山河,主临吴越,民安俗阜,道泰时康,市物平和,遐尔清晏。仰自苍昊降佑,大道垂恩,今则特诣洞府名山遍投龙简,恭陈醮谢,止答鸿恩伏愿合具告祈,兼乞镠壬申行年,四时履历,寿龄遐远,眼目光明,家国兴隆,子孙繁盛,志祈玄祝,允协投诚,谨诣太湖水府金龙驿,传于昊越国苏州府吴县洞庭乡东皋里太胡水府告文。宝正三年,岁在戊子三月丁未朔二十六日壬申投。”此简为小楷字体,工整严谨,沉稳敦厚,有北朝人之功力。
仅从书法角度讲,也应列入上品,更何况它对于了解吴越国的政治、经济、外交、宗教、文化等大有益处,有人称其为吴越国实录。钱王尊崇教化,儒释道并重,并将其作为安邦治国之策,以“民为社稷之本,土乃百物所生”作为治国基本理念,实施保境安民、轻敛薄赋、捍海筑堤、浚湖治河等措施,保证了吴越国物阜民丰,使百姓在纷乱的五代,独享太平与繁华。投龙简,是当时祈求风调雨顺,军庶康安,兵革不兴,子孙隆盛,家国无忧的一种仪式。那时遇天旱或洪涝,钱镠王会为祈求“天助”而举行“投龙”仪式,将刻有祭文的银牌投入湖中,一般一年一次,多时两次。所以,吴越大地发现过一些钱镠王投放湖中的金龙银简。而一些属于道教简牍文化的金龙银简,也被投入各地的水府山洞。
银简在西湖发现得略多。1955 年疏浚西湖时,就曾挖掘出4 枚五代吴越国投龙简。钱镠王还是一位有远见的政治家,他制订了“以小事大,善事中国”的方针,不问是谁做皇帝,始终“奉中原正朔”,称藩纳贡,并屡次拒绝称帝,在临终时还嘱咐儿子元瓘:“子孙善事中国,勿以易姓废事大之礼。”当宋太祖赵匡胤统一全国时,钱氏以大局为重,在北宋太平兴国三年(978),毅然“纳土归宋”,实现祖国统一,在人类文明史上写下了辉煌的一页。在传统的宗法社会里,钱镠王不谋一己之利,抛弃家天下的思想,顾全大局,以苍生为念,主动让贤,这种境界谈何容易。这也是钱镠王的伟大之处,他之后800 年才出现美国华盛顿总统礼让之举。值得一提的是,银龙简的雕刻者钱泳,于道光三年(公元1823 年)手抄了《海国记》,记录了钓鱼台(岛)明显在中国的领域内,不属于琉球。后经多位学者鉴定,其中有部分条目来自《浮生六记》,被认定为《浮生六记》散失的第五本《海国记》。而这部分文字中,部分有关钓鱼岛的描述成为我国拥有钓鱼岛主权的又一新证。其存世时间也比日本人所谓发现“尖阁诸岛”(即钓鱼岛)的时间早了61 年。王金声宝砚上的吴越王银龙简拓片,实为难得一见之历史文物,它见证了先祖钱镠王敬天爱民的人文情怀,是留存于人世间的珍贵的文化遗产。现在它已成为我珍贵的收藏品,我还专门在拓片上题书长跋作为纪念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