二百多年前,
一位有着杭州户口的富家子曾公开“炫富”:
“家有田几棱,屋数区,在钱塘江上。”
他便是“扬州八怪”之首金农。
如果突然痛失上述亿万房产的是你,
各位必定哭天抢地痛不欲生!
可到了金农这里,
家道中落以后,
他最强烈的反应也不过是挠挠小辫,
吱了一声:“钱?!再赚呗!”
金农手札
其实,金农从三十多岁交游开始,就四处当起了“文艺包工头”,凭借自己的一双慧眼,甄选出能书善画的巧匠,承接各类艺术项目筹措旅资。
能给飞扬跋扈、天王老子都不服的一流艺术家们四处揽活儿,金农堪称江南艺术家中的员外!时常仗义疏财的金农在江南文人中的威望无人能及。民间都戏称:“冬心先生太可怕了,他要是当盐商,其它盐商就只能当裤衩了!那老百姓才有好日子了!”
金农 红兰花图
赚钱,不都是为写字画画嘛!
“怪咖”金农从不以穷富贵贱取人。穷人感恩于他乐善好施,却又不能理解他书画中的孤绝意境;富人尊崇他书画中的傲骨而不惜豪掷千金。扬州的盐商经常组织诗文酒会,金农常被尊为最尊贵的宾客出席。
仗义的金农深知,这是盐商们拉帮结派挤兑新人后再劝其归降的套路,每次他都挠着小辫,一边抿着小酒,细细观察盐商们的一举一动,准备适时帮助一下弱势的新人。
金农《梅花图》
探究金农的“怪”,不得不叹服金农有位格局远高于任何巨商富贾的父亲:父亲深知与其给金农万贯家财,不如让他身体力行地读万卷诗书。于是他任由金农交游和涉猎诸多“无用之事”,只要金农不违反侠义道德,父亲永远都是金农经济和精神上最强有力的支持者。
终于在金农五十岁时,觉得即使父亲没有要求也得给老人家个交待。野了大半辈子的金农终于狠下心来,准备生平最有把握的一次应试机会:博学鸿词科。
他跋山涉水不远万里刚刚京师,便惊悉雍正帝驾崩,乾隆新政不再重视这项考试!
金农一言不发,奋力挥毫用他独创的漆书在准备多年的复习材料上,一一写下了浓厚粗重的“也罢、也罢”,而后付之一炬!
金农 墨梅图
艺术家金农终于意绝仕途!
在北方赶考之际,金农深入考察了宫廷画家的书画作品和清初“四王”的作品,他不禁感慨:满卷皆是春意,奈何尽是无谓的喧嚣,怎无动人之处!与其让喧嚣俗世洋溢着假春意,不如让老夫用这颗真冬心还尘世一个清净!
自此,金农定居扬州,悉心种植竹子和梅花,日夜不停地观察,反复写生。从一开始的写生,到后来无所不画的大境界:在金农的自画像中,他手握藤仗,徐徐迈出右脚,宽袍大袖中微微露出的红鞋暗喻了他“踏破红尘”的心境。
金农 自画像
回望自己的一生,他深知繁花似锦的春天和自己此时寂寥的处境相悖,金农誓将怀抱一颗冷逸的冬心为艺。金农的“冬心”之号从此远播!
一生经历了康熙、雍正、乾隆三朝的金农,曾给自己起了“三朝老民”的闲号,在“帖学”一统天下之时,金农一如寒冬里冷梅,坚持自己古朴浑厚的书风。无论隶书、行书、楷书、漆书,金农书法里处处表现出向传统挑战的勇气。
金农 《隶书册》 水墨纸本
为了明志,金农给自己刻了一方“丹青不知老将至”的印章,然而金农的“冬心”并非要表现一颗冷漠的心,他的“冬心”也曾复苏过,六十岁时金农纳二十岁的哑女孟娟为妾。哑妾重病后,金农体恤哑妾,安排她到杭州老家养病,古道热肠的金农又恢复了他茕茕孑立、形影相吊的日常。
晚年的金农,凭借他孤绝的艺术坚持,收入颇为可观,但历经了人世沧桑浮沉后,散淡豪迈的性格使得他经常散尽千金!终于落得四壁皆空、无钱入殓,“怪人”金农终因自己对金钱的怪癖,终结了自己“不合时宜”的一生!
在富贾云集车水马龙的扬州,金农的冷逸,是激流跌宕后的冷静,浮躁中的平静,浊世中的一方幽静。冷却了心中一切躁动、欲望、挣扎等冲突,从现实的苦困中超越开来,与天地精神独往来。
金农 佛像图
金农《月华图》立轴
数百年来,人们常慨叹金农之怪,
怪在他的坚持:
人只有拥有超越了物欲的博大情怀后,
方能焕发出恒久的生命之光。
在这个充斥了各种庸常成功的年代,
“怪人”金农的“失败”和对物质追求的“冷漠”与“怪癖”,
恰如泽被万物而不屈于名利的月光,
是最为低调冷毅的正能量!
而对于世间所有求道的心来说,
追求艺术的热忱,冷眼看待人生起起落落,
才是此生最大的成就!
end